揭秘“法治传媒网”的行骗之路

　　中央某部委下属单位？国家高级官员？

　　本报记者 贾知若

　　一家从未经过公安机关、工信部门备案的网站，居然可以冠名“法治传媒网”，并假冒中央某部委下属单位“中央社会管理创新研究中心（筹）”的名义主办，开展一系列违法犯罪活动。而经过专案组的调查，“中央社会管理创新研究中心（筹）”竟然也是一个虚构的单位。

　　行骗者的作案手法非常老套，“入局”的受害者不在少数，鉴于虚构的相关中央机关的背景，竟有人被骗500万元之后，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愿配合专案组民警的调查……

　　2018年12月11日，该案4名被告人何俊成、邓良为、楚志勇和翁应斌接到二审判决书，分别以诈骗罪被判处6年至14年不等有期徒刑。“这个依托互联网的大案是新型犯罪，很有启示意义，甚至很可能会推动我国互联网立法进程。”公安部网络安全保卫局相关人士接受采访时表示。

　　背靠“中央”的“传媒网”

　　2013年11月6日，邓良为注册了“法治传媒网”，至于为什么后来在公安机关、工信部门都没查到该网站的备案，她推托说：“手下人去办的，我也不知道。”作为良之为（北京）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和该网站的法定代表人，邓良为有着比较特殊的身份。她曾经是监狱警察，一级警司，2006年1月办理了病退，两年后，她又先后以主编和副总编甚至股东的身份走进了传媒行业，就职于“中国法制新闻网”四川频道。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四川频道由于多名员工通过刊登企业负面新闻敲诈勒索，最终被依法关闭。

　　邓良为旗下的这家“法治传媒网”外表看上去相当正规，设有综合新闻、法制建设、政法战绩、质量安全等21个版块，还下设了若干地方频道，相当一部分稿件源于“新华网”等主流媒体发布的新闻和评论，还有部分为不明真相的作者主动投稿。从内容上看，很难发现网站有异常。

　　2014年初，“法治传媒网”挂靠“中央社会管理创新研究中心（筹）”，自此对外宣称“法治传媒网”系该中心的下属网站，并开始利用这个虚无的“中央机构”背景，开展各类经营活动，打着“法治宣传”的旗号，四处敛财。其手段有三：私印新闻记者证，以300元/1本的价格出售；以传销式的手段，以开设地方频道为名收取“加盟费”，2014—2015年间，骗取了臧某海（广东频道）、梁某伟（湖北频道）和胡某科（湖南频道）等人的合作保证金共计30万元；此外，“法治传媒网”还打着“共建单位”的旗号，以负面新闻要挟或以有偿新闻的方式索要宣传费，向国内6家机关单位行骗，并一一得手。

　　幕后“中心”大起底

　　作为“法治传媒网”的靠山，“中央社会管理创新研究中心（筹）”究竟是什么机构？“中央社会管理创新研究中心（筹）”坐落于北京市某正规单位办公楼的7楼，据成都市公安局锦江区分局办案民警王建伟描述，该中心与一家名为“中非锦程有限公司”的办公场所在同一层，而“中非锦程”的公司招牌并不起眼，挂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倒是“中央社会管理创新研究中心（筹）”的招牌光鲜大气，连科室招牌都是“大案调研室”“廉政调研室”和“机要科”这样的字样，俨然一家严肃的国家机构。

　　据警方调查，这家“中心”成立于2013年初，负责人为何俊成，秘书长为楚志勇、翁应斌。该“中心”在没有取得任何合法机构认可和备案的情况下，私自制作大量“中央社会管理创新研究中心”的证件分发给在各地招募的工作人员，证件上有仿冒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行政级别，“巡视员”“调研员”“处长”满天飞……

　　与“法治传媒网”略有不同，“中心”做的都是大买卖。利用伪造的中央背景和政府身份等信息，对外骗取所谓的“捐赠款”捐助给“中心”，部分款项挪作私用。目前被公安机关查实的诈骗金额达1130万元。

　　为了从受害者手上获取大额“捐赠款”，该“中心”惯用这些套路：若能捐赠，捐赠方可负责该“中心”地方分部的筹建和管理；作为报答，“中心”可以介绍一些大项目工程给捐赠方，但必须先交付一定数额的保证金；捐赠方可以取得该中心的正式编制，并有机会结识所谓的“中央领导”。

　　台前幕后联合行骗

　　该案一审审判长李波介绍，根据法庭审理和干警的调查，“法治传媒网”专门在首页开设一个验证窗口，只要输入“中心”自制工作证的证件号码，就会展示该工作人员的资料，看上去非常正规，因此打消了不少受害者的怀疑。

　　这一点也得到了邓良为的证实。她在接受警方讯问时称：“最早是楚志勇让他的秘书李方达给我打电话，要我在网站主页上开设一个中心工作人员信息查询窗口，因为开设这个窗口要另外进行软件开发，需要一定时间，中途翁应斌还打电话责备我，说老板那边业务都谈好了，等着收钱，为什么窗口还没做好？”

　　被骗“捐款”500万元的受害人校某就是这样一步步落入陷阱的。校某在“法治传媒网”上查到相关人员资料，还接受了“中心”的政审，获得“国家事业单位正式编制”的承诺，从此，校某对“法治传媒网”和“中心”深信不疑。此后，楚志勇在钓鱼台国宾馆宴请校某，席间介绍了“中心”背景，称是为了反腐需要筹建的一个机构，为了挽救政府的一些高级官员，为国家和人民工作。“他说话的语气，就像一个国家的高级官员。”校某回忆道，他的500万元“捐款”就此泥牛入海……

　　项目名称天马行空

　　俗话说，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饰。从这个意义上讲，是骗子总有现形的一天。

　　谈起案件的侦破，成都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支队四大队副大队长刘畅提到了两段可笑的场景。

　　最初与“法治传媒网”总编辑邓良为面对面时，刘畅等民警要求对方出示身份证，不料，邓良为非常不屑，摸出一个红色封套的“中心工作证”，啪的一声扔在桌上，“你要看就看！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证！”那个所谓的工作证上，印着硕大的党徽……“太嚣张了，后来据我们调查，这个假的工作证都是他们自己印制的，平时封官许愿的红头文件，居然是用QQ直接传的，真不知道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刘畅说。

　　第二幕出现在民警提审“中心”智囊团之一的翁应斌时。有诈骗前科的翁应斌很快开始习惯性“画饼”，他表示，自己被捕之前正在策划一个叫“走向深蓝”的海洋工程项目，极具潜力。“小伙子，要不你跟我一起干嘛，保证你有前途。”翁应斌对提审他的民警这样说。“‘走向深蓝’？我怕要走向深渊！”民警这样回答。“中心”编造的国家级大项目计划，有“青海填海”“内蒙古防风造林”等。另据“中心主任”何俊成交代，他在2016年6月被拘之前，刚从尼日利亚回来，而那趟行程的目的是与尼日利亚政府相关部门谈判，想划一块地租借99年，建一“特别行政区”……这真是一个天马行空的计划。

　　诈骗团伙被一锅端

　　2016年4月，成都市公安局网安支队接到有关线索，“法治传媒网”假冒中央相关机构下属单位“中央社会管理创新研究中心（筹）”（事实上也是虚构单位）主办名义开展违法犯罪活动，严重损害中央机关形象，社会危害极大。成都市公安局迅速成立了专案组侦破此案。经过8个月的侦查，先后出动警力230余人次，办案民警分赴北京、上海、山东、江苏等29个省市，抓获犯罪嫌疑人8人，调查走访对象140余人次，提取银行、电脑等证据300余份，查实诈骗金额1130余万元。

　　2018年3月30日，成都市青羊区法院审理此案，对何俊成等4名被告人以诈骗罪依法作出判决。其中，何俊成被判有期徒刑14年，并处罚金200万元；楚志勇被判有期徒刑12年6个月，并处罚金100万元；邓良为被判有期徒刑7年，并处罚金70万元；翁应斌被判有期徒刑6年，并处罚金30万元。成都中院二审维持原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