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乡魂我的火龙

　　□ 海上明月
　　
　　石桥印象
　　
　　老家达县石桥镇的火龙曾荣登CCTV4“走遍中国”栏目，栏目中对火龙来历、象征以及火龙扎裱、开光、风行的介绍，令我儿时的记忆又逐渐清晰起来。
　　
　　我出生在乡下农村，距离火龙风行的场镇，也就是当时的区政府所在地，有三十华里。小时候，要想和大人们去公社所在地赶赶场，得使用浑身解数搏得他们一时的欢心才能如愿，轻则放一天牛、割一筐草，重则考试拿个全班第一，更不要说区政府所在地这样的大场面了，我只能时不时地从大人的讲述中捕捉石桥场镇的喧嚣和繁华。至于那正月十一至十五的火龙盛况，我在小学毕业前更是从未亲见，应了那句“热闹是他们的”，我有的只是展望和向往。可能正是这种向往，在潜意识中让我努力去成为石桥场镇的一员，哪怕只是过客。好在机会被我逮了个正着，小学毕业的那年，石桥中学向全区范围第一次招收初中生，我高分考入该校，与心中的“圣地”如期而遇。
　　
　　石桥场镇是一个有着百年历史的古镇。木板青瓦房屋在石板路两旁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古朴又宁静。横七竖八的小街曾令不到十岁的我望而却步，深怕迷路回不去学校。经过四年不间断的渗透——捉迷藏、打斗嬉闹、浪迹小人书店、吃各色香香（四川方言，意为零食）、扇几分钱的烟盒、滚铁环、打玻璃球、抓杏仁籽……在不同的街巷，我和小伙伴们尝试各种不同的玩法，终于，我可以将梁子街、平桥街、大井街、烟市街、红卫路、文昌宫、列宁街、后街等七道湾、八条巷的平面图印制于脑海，再也不担心迷路了。现在想来，我还能对付我的儿子几招，还得感谢儿时的朋友将众多的爱好和情趣分享与我，否则凭我自己单打独斗的本领是不能应付儿子的精灵怪气的。
　　
　　据说，镇上的每一条小街、每一个巷子都有来历，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列宁街，它因红四军从此经过并留下很多红色口号而得名。刚读书时，我们对红色追忆相当推崇，老师经常带我们来这些地方遛弯，利用红四军留下的足迹教育我们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孩，因此我对“打倒刘湘”“工农专政，无产独裁”等革命口号至今记忆颇深。另外，这列宁街还让我的第一篇说明文成为全班的范文，那可让我足足幸福、激动了好几天，现在都还心存几分美美的滋味。这篇说明文是一份现场观看记实文章，以说明文的写作方法描写了列宁街上的四座贞洁牌坊。这四座牌坊分别为嘉庆、同治、光绪年间建造，距今已有百年历史，三层斗拱，重重飞檐，镂空花卉，或以八仙过海、桃园结义、三英战吕布故事为饰，或以花卉、动物、棋琴书剑为图，石刻人物可辨须眉，彩绘仕女尚存红绿。这篇文章是无法考证了，也不知当时是靠什么获得老师青睐的，现在唯一能够认知的是该文章绝对真实所见。当然，说起列宁街，我还有一大收获——我家夫人也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怪不得她时不时会展示些“烈女性格”“驭夫之术”来统治全家，可能与她小时就耳闻目睹这些贞女前辈的逸闻逸事有关。
　　
　　火龙记忆
　　
　　据史料，石桥人自古就有一个习俗：为了求得平安，祈求风调雨顺，防止火灾和减少瘟疫，每年元宵节前要连续四夜燃放烟花，待火龙游走于大街小巷时，便群起而烧之。我觉得烧火龙的壮观有趣，关键在于烧，要烧得有法，要烧得得体，才能烧得人见人爱、人人喊好。想要烧得有法，先得从山上精选碴石料，经打制、烘烤制成烟花钵，曾有图省事用钢管做烟花钵的，结果因为爆炸而生了是非。再就是要精心备料，用硝磺、柴炭、铁屑等进行反复研磨，否则会点不着火或者火花不旺，前功尽弃。烧得得体就是要把握钵与耍龙的人之间的距离，过远不能激起他们的兴奋，过近又容易烧了人家的身体。看龙也得有法，一是“等龙法”，就是占山为王，占据有利位置守株待兔，等各单位、各街道的火龙前来拜年，以不变应万变；二是“跑龙法”，就是固定地跟着一条龙跑遍大街小巷，可以看看哪家钱多烟花多，纵观全局。两种看龙法都用之者众，占山为王的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导致更多的人只能看热闹，至于龙是什么样子，只能把握个一鳞半爪了；跟着火龙跑的，往往前呼后拥、你推我搡，全程下来只能半夜收场。实话讲，我的这些认知完全来源于实践，绝无抄袭之嫌。
　　
　　每年正月十一至十五都是在寒假期间，一放假我便要回到乡下，以至于上初一、初二那两年，我都未能如愿目睹火龙。上初三时，机会来了，学校从大年初八就开始补课，而正月十一至十五的晚上火龙都要来学校。学校操场是烧火龙最好的地方，一是因为地方大，二是因为学校人多势众。我们一般先用人墙设计一个口袋，待火龙一进入口袋，便扎牢口袋的开口，集中烟花钵，霎时，烟花齐放，火花四溅，锣鼓喧天，耍龙的人手擎龙爪，左躲右闪，就是钻不出人群。有时火龙被操场上的篮球架兜住就更不得了，只有乖乖投降，围观群众的叫好声会一浪高过一浪，大有龙行天下之势。从一名等龙的看客，到人墙中的“一块砖”，再到跑龙的看客、烟花钵的研筑者，再到后来走后门亲手耍过二十来分钟的龙，个中滋味，我都有体会。
　　
　　说到那次耍龙，那可是在正月天，我只穿一条短裤，出发前先用冷水净身，手持一节火龙，在随时到来的烟花中双脚不停地来回小跳，整个过程不能表现出不满意或者用火龙来伤人，否则触怒众意后果就不堪设想，只有被烟花围剿了。我刚跑了两条街，就活生生地被人撸了下来，可见那时的群众参与文化活动的积极性之高，是当今的文明所无法匹敌的。至于耍龙时身上被灼起的小伤口，我没有去管它，居然两三天就好了，不得不感慨年轻就是好。
　　
　　那故乡的龙，那故乡的情，令我魂牵梦萦，我曾为此豪情万丈，心潮难平。
　　
　　（作者单位：四川省高级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