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 | “老赖”的12年隐身生涯

  
2023-09-07 10:51:42
     

法官与张母对话
  

干警前往张烟雨的落脚地
  

干警在张烟雨暂住地进行搜查

  
晨迪 四川法治报全媒体记者 周夕又
  
  8月30日,张烟雨在重庆市沙坪坝区被成都市金牛区法院干警抓获(本报9月6日曾报道)。坐在临时询问室里的张烟雨,表情是尘埃落定后的空虚和茫然。询问结束后,张烟雨还原了她逃避执行12年的经过和心路历程。
  
  一方面,因为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2020年至今,张烟雨每月消费一两万元,挑染烫发、戴项链金手镯,穿着打扮光鲜是她的日常。另一方面,她的居住地却是一个老破旧房子,在一个通铺麻将室的二楼,只有穿过麻将室,掀开一个布帘才会出现一个斑驳的楼梯。顺着楼梯上去,就是她住了10年的“家”。

  


  “巴不得你们抓到我,大家都晓得我一无所有,只有命一条。”
  
  “我啥都不想,平平淡淡养老就行了。”
  
  “差的钱太多了,记不清楚,随便他们(注:债权人)吧。”
  
  “我态度好得很,你们总不可能关我终生监禁嘛。”
  
  ——张烟雨

 

 
  借钱开公司
  
  生意失败后隐身重庆
  

  “我以前在银行工作,1996年就离开了,然后开公司想赚钱。哪想到后来陆陆续续亏钱,我到处去借,也有人经朋友介绍主动送钱给我,希望我给他们赚高利息。”张烟雨说,当时和借钱的人都签了合同,约定了几分利。有一个叫周某的人借给她几百万元,还有一个叫王某的人借给她100多万元,其他的都是小额,太多了,张烟雨自己都记不清楚了。在亲戚里面,亲姐和表姐借给她的钱最多。
  
  公司做不起走了,张烟雨拆东墙补西墙,借东家还西家。慢慢地,很多债主找到家里,要她还钱。
  
  有一个叫刘斌(音)的债主,找来讨债公司的人上门“追杀”。“把我堵在家里不让走,他们一来就是几天,最后是我妈报的警,他们才走。”张烟雨回忆说,对于找人上门追杀的事情,她感到很可怕,对方来了几次后,她就萌生了离开成都外逃躲债的想法。
  
  既然要躲债,就要切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张烟雨是个果断的人,她迅速切断了移动电话和其他联系方式,离开成都到了重庆。自己去了哪里,她谁也没有告诉。
  
  因为没有钱,张烟雨只能租住在偏僻的老旧房子里面,好在老旧房子也便于藏身。张烟雨说,刚来重庆的时候,曾经在一家超市打过工,零零碎碎干了几个月,后来感觉不适合自己,就没去了。曾经也想过还钱,可是自己欠钱太多,无法还清,渐渐地,她也不去想还钱的事情了。
  
  大手大脚惯了
  
  百万元售房款边赌边花

  
  与张烟雨案件打交道多年,很多法官感觉她警惕性高,反侦查能力强。这么多年在外,张烟雨没有使用自己的身份,让人无法通过高科技手段查到她的下落。那么,没有收入来源,不使用身份证,张烟雨是靠什么生活和社交呢?谁在帮助她呢?
  
  “我以前在银行,晓得这种情况不能使用自己的名字,我不能有账户,一点都不能在账户上,要被查封。”对于这一点,张烟雨非常清醒。她表示,目前使用的手机是自己的,为了不暴露身份,电话卡和微信是用重庆朋友卢某妈妈的身份证申请的,为了购物方便,微信还绑定了卢妈妈的银行卡,只是卡里的钱是张烟雨的。“我大手大脚惯了,2020年至今每月消费一两万元,不绑卡的话,消费额度受限了。”此外,张母的微信号虽然是老人在使用,但张烟雨承认,只要涉及到网上消费,一律都是她在使用:“老年人又用不来。”
  
  “我妈有退休工资,她取了钱就给我,实际上是她在养我。”张烟雨神色黯然。
  
  证据显示,2011年,张烟雨在省内其他法院涉及案件,法院将她位于成都温江的房子拍卖了,除了还款,还有100多万元余款通过张烟雨授权的方式,由张母代领。然而,这笔钱没有用于还其他人欠款。另外,张烟雨曾将名下股票通过手机证券的形式卖出,并将成交金额近40万元转移至其母亲名下账户。
  
  “我在银行待过,知道流程……喊我妈给我提成现金……我就用了。”张烟雨显然很不想承认这两笔钱的去向,她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就像挤牙膏一样,一边思考一边蹦出几个字,继续问的时候,她又说了几个字。“我要生活得嘛,这100多万元都用于个人消费,还有赌博了……”
  
  亲情尽失
  
  无法面对成都的亲友
  

  与她被抓时候挑染烫发、戴项链金手镯,穿着打扮光鲜截然相反的是,张烟雨的居住地是一个老破旧房子,在一个通铺麻将室的二楼,从外面看,根本无从知晓如何上楼,只有穿过麻将室,掀开一个布帘才会出现一个斑驳的楼梯,顺着楼梯上去,就是张烟雨住了10年的“家”。
  
  “我大约是2014年左右来的重庆,之前去过其他城市。”之所以选择定居在重庆,她说主要想到重庆近,回家,以及照顾妈妈方便。
  
  “我在重庆举目无亲,生活非常恼火,在这里也没有知心朋友,我不可能告诉别人我的情况,也没有人知道我的底细。在这里租住了近10年,现在楼下麻将馆的麻友就是朋友,大家相处融洽,平时我会请他们小聚用以维护关系。”在张烟雨被抓捕的现场,法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另一名女法警上前来抓她另一个胳膊的时候,她没有反抗,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我架进去,大家都认识我,关系都挺好的。”
  
  张烟雨称,在这个巷子里,她可以几天不出门,中午起床,下午和晚上打麻将。生活状态基本上是睡觉、打牌、赌博,日复一日。
  
  “我把我妈的房子拿去贷款,还不起就被拍卖了,害得她没有房子,我姐就记恨我,说房子给了我,妈就该我管。有时候我自己也会内疚和惭愧,但生活就这个样子了,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给我妈养老,不让她难过,我自己过一天算一天。”说起亲姐,张烟雨似乎有所怨言:“我都这么恼火了,她从没有接济过。我这么落魄,他们所有的人日子都好过得很。”
  
  说到这里,张烟雨掩面:“总之无法面对成都的亲友。”在她和母亲的微信对话里,有一条是今年4月,85岁的老母亲希望她来成都接人,张烟雨直接回复:“我哪敢来嘛。”除了不敢在成都出现,张烟雨也不敢动用自己的社保账户。现年52岁的她已经有了退休金,她社保账户每月都会划入4000多元,但这笔钱她一直都没有动。去年,法院在她社保账户划走了4万多元用于还款。执行法官表示,她肯定知道,只要花了里面的一分钱,就会暴露行踪。
  
  法官告诉张烟雨,关于张母,法院已经着手联系她姐姐尽快来接人,除了查封的现金,法院给老人留下了1000多元生活费,还留下了法院电话随时联系,并拜托了邻居对老人进行照顾。
  
  “嗯。”张烟雨答应了一声。仿佛被抽光了力气,双手捂着脸,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