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汇海
“喂?小刘啊……”我接起电话,听见那边传来熟悉的家乡口音,支支吾吾的。
“咋啦,雷哥?出啥事了?”我一边问,心里还嘀咕着这老伙计今天怎么说话不利索了。
打电话来的是我老家邻居,雷发财。二十年前还是我介绍他来成都物业公司上班的。后来他媳妇也跟来城里,在保洁公司找了份活儿。两口子勤勤恳恳打拼,愣是在成都扎下了根。
“小刘啊……”雷哥的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我媳妇那边……公司一直拖着工钱没给。”
我一听就皱起了眉头,问:“拖了多少?”
“三……三万多。”
“啥?三万?”我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你媳妇一天天擦玻璃、拖地才挣几个钱?这得是多少年的工资?这得擦多少层楼啊!你怎么现在才说?早干嘛去了?”
雷哥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我都能想象出他那张黝黑的脸上皱成一团的模样。说归说,我还是赶紧打开电脑帮他查那家公司的信息。
“两条路。”我咬着牙说,“要么去公司闹,要么上法院告。”
“去闹?”雷哥声音更低了,“我请假要扣钱的啊……再说请假难,得找人换班才行……”
我叹了口气。也是,对雷哥这种按天算工资,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人来说,请一天假就少一天收入,请假好难。
挂了电话,我正好碰上新警小王,把这事当闲话跟他说了,还得意洋洋地说自己给雷哥出了两条路的主意。没想到小王听完眼睛瞪得老大,对我说:“刘叔,您这可糊涂啊!”
我一下子愣住了。小王平时都客客气气叫我“刘师傅”,今天直接喊上“叔”了。
“咱们穿制服的,就得教人走正道。”小王嗓门都提高了,“去单位闹,是违法的?您这不是害人家吗?”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五十多岁的人,被小年轻说得脸上火辣辣的。但细想想,小王说得在理,国家法律保护正常工作秩序,什么事都有专门的部门解决,像讨要工资,可以去劳动监察单位、法院、街道办等等,哪个不比撒泼强?
我马上拿出电话就给雷哥打电话:“雷哥,讨要工资,我们走法律程序!我陪你去!”
在律师事务所咨询那天,我才知道雷哥已经往法院跑了好几趟。看着他小心翼翼从塑料袋里掏出起诉状,我笑了:“行啊!雷哥,哪儿学的?”
“法院为民服务这块做得好,大门口有模板,照着抄就是。”他搓着那双粗糙的手,指甲缝里还留着清洁剂的味道。
受理那天约的九点半,结果我这个“老成都”居然跑错了地方——跑到了二环路的法院行政楼,人家民事庭在静祥路上呢。
等我气喘吁吁赶到时,雷哥早就在法院门口等着了。
“你怎么来的?”我一边喘气一边问。
“打车来的。”雷哥笑了笑,“四十多块呢……”
看着他洗得发白的衬衫和磨破的袖口,我心里像塞了团棉花。
交完材料出来。雷哥非要请我吃面。在街边小店里,他小心翼翼数着钞票付钱的样子,让我想起他媳妇——那个总是弓着腰擦地板的瘦小女人。
“小刘,谢谢您啊。”雷哥突然说,“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咋办。”
我喉咙发紧。想想自己平时做社区工作,遇到群众咨询时,总是轻飘飘一句“这是民事纠纷,可以给你们调解,调解不成,到法院起诉去”。
今天自己走了一遭,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不是老百姓不懂法,是我们这些穿制服的人没真懂老百姓的难。
这场官司虽然还没打完,但我们已经看到了希望。公司那边终于派人来协商了,答应先支付一部分工资。更重要的是,雷哥现在走路都挺直了腰板,他说终于感觉有人给他撑腰了。
法律这条路虽然不容易走,但只要懂法、遵法、守法,再难也能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