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的青春 | 都是好奇惹的祸

开栏语

　　
　　“青少年”“事实辍学”“家庭教育缺位”“缺少关爱”“吸食依托咪酯”“戒毒人员”……这是他们身上共同的标签。从肆意人生到高墙之内，他们在强制隔离戒毒所这个特殊的学校里，重新上着一堂名为“成长”的必修课。
　　
　　今年6月26日是第37个“国际禁毒日”。本报今日起推出特别报道《有“毒”的青春》，走进三段因毒品而千疮百孔的青春故事，以警醒全社会、特别是青少年学生，珍爱生命、敬畏法律、远离毒品，自觉抵制毒品及具有伪装性、欺骗性和成瘾性、危害性的替代物质，不要轻信和尝试。

都是好奇惹的祸

四川法治报全媒体记者 周靖
　　
　　因为好奇，12岁，他点燃了第一支香烟；14岁，他吸食了第一口毒品；16岁，他抽上了含有依托咪酯的电子烟……
　　
　　进入戒毒所后，往事像电影一般在小宇（化名）脑中回放。他想起最后一次被公安机关抓到送往拘留所的路上，看着熟悉的街景一幕幕向后退，妈妈抓着他哭喊的身影，他感觉到自己这次在劫难逃，突然发现“这东西（毒品）有啥吃头嘛，吃了以后又被拘留，又被妈老汉晓得了”。他后悔万分，不该“好奇心太重”吸食毒品，并坚定表示：“经过这次强制隔离戒毒，这辈子打死也不吃了。”
　　
　　“就像抽烟一样，吸食了冰毒”
　　
　　2007年6月1日，小宇出生在四川某市的一个小康家庭。父母经营着一家理发店，工作忙碌，对小宇管教宽松。
　　
　　小学六年级下期，12岁的小宇按捺不住对香烟的好奇，放学后偷偷买了一包烟。“我看到爸爸妈妈平时在抽烟，想尝试一下是什么感觉。”关于初次抽烟的感觉，小宇形容“好刺激、不舒服、喉咙痛、呛得很”。
　　
　　上初中后，身边的朋友开始抽烟，小宇认为“应该加入他们”，觉得“抽烟很帅”。此时的小宇仍然算是个好孩子，成绩中等，父母老师放心。然而，因为高年级同学的霸凌，小宇变了。
　　
　　“他们喊我每天必须买哪种烟、带多少钱，不然就直接抢，那段时间基本上早饭钱都在他们那里。”小宇说，他也想过反抗，避开他们从后门进学校，告诉父母和老师，但结局是被报复得更凶，“他们打了我一顿，轮流扇了我几耳光。”小宇很是气愤，但不敢还手，他很害怕，甚至后悔找了老师。第二天，小宇又开始给对方买烟、交钱。
　　
　　几个月后，小宇实在不堪欺凌，便将此事告诉了一个“在外面调皮”的堂哥。堂哥找到那群孩子，一个个扇了几耳光，说“如果以后再找我弟弟，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小宇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个个走到面前道歉，心里十分痛快。他想，如果自己变成坏孩子就没有人再来欺负了。于是，小宇开始“调皮”了。
　　
　　上课的时候跑到学校角落藏起来，在没人的教学楼卫生间抽烟，将同学的课本藏起来“整”一下他们，伙同朋友骑着摩托车在城里到处晃荡，在篮球场、体育馆里玩耍，不时在学校旁边打架……总之，不上课就感觉很快乐。他还频繁找父母要钱，把朋友东西整坏了要赔钱，自己手机摔坏了需要修理，朋友过生日转红包，买衣服买裤子买鞋……在学校之外的“世界”，小宇接触到了更多新奇的事物和社会上的一些人。
　　
　　刚满14岁后的一天，朋友的生日聚会上，两个年轻女孩拿来的一包东西，彻底改变了小宇的人生轨迹。“想不想耍点其他好耍的东西？只要400元。”小宇的好奇心被勾起，随即拿出100元凑钱。不一会儿，两个女孩拿来了一包东西，将小宇和朋友带到出租屋里，掏出打火机烘烤锡纸上的白色粉末，教他们吸食。
　　
　　“我晓得是冰毒，想尝试一下。”小宇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接触了新东西比较兴奋，精神比较好。”下午吸食毒品之后，小宇连着在网吧上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早上才有点睡意，早饭都没吃就直接睡了一天。
　　
　　“就像抽烟一样，吸食了冰毒，最开始几天、半个月吃一回，到后面经常吃，两三天每隔三五个小时就要吃一回。”小宇说。
　　
　　“K粉和冰毒不一样，没尝试过”
　　
　　吸食冰毒后，小宇更加无心学业，“把书包丢到学校门口就离开”，不再踏进校门，也很少回家。起初父母还以断生活费来阻拦，小宇却不为所动，他直接把父母的手机号拉黑，更加放肆地不回家。最长的一次，将近一个月。小宇在放寒假那天把书包放回家，一直到除夕都没回去，每天都在外面和朋友疯玩。僵持之下，父母最终妥协了，只得不时给小宇转生活费。
　　
　　因为长期旷课、违反校规校纪，小宇被学校多次惩戒。第一次请家长、写检讨，第二次回家反省一个星期，第三次给予记过处分……但小宇觉得没什么影响，无所谓。在被多次请过家长后，小宇妈妈一气之下对小宇说，“你这样子读啥子书，干脆不要读了！”小宇也赌气表示“不读就不读”，便再也没去过学校。
　　
　　此后，小宇和朋友经常找那两个女孩买毒品，一起吸毒，还在她们的引导下学会了网络赌博。最多的一次，三个人吸食冰毒近30克,“吃了一整晚”。吸食毒品后，小宇十分亢奋，做任何事情都特别认真，网络赌博、打游戏、拼积木，两三天没有睡觉。“输得身上一分钱都没得了，就开始找事情干。”小宇说，“刚开始赌得不大，一两百块钱，后面打一次输赢几千块很正常。”
　　
　　由于长期吸食冰毒，小宇变得越来越瘦，160公分的身高体重却只有80来斤，性格也变得暴躁易怒。“我每次吸食冰毒后就两三天不睡觉，一睡觉就要睡一整天，不想吃东西，特别伤脑筋。以前我是一个很不容易冒火的人，吸食冰毒后经常跟父母吵架，在外面两句话没对也要跟人打起来。”小宇从内心觉得，不能再吸食冰毒了。
　　
　　为此，小宇还曾主动告诉父母想到另一个城市读职高，远离“有毒”的圈子。2022年9月，小宇来到某县读书。但没过多久，小宇又在学校结识了新“朋友”，再次一起吸毒，“每天睡醒了点外卖吃，然后喊人把冰毒送到学校，拿回寝室就用矿泉水瓶制作‘冰壶’开始吸毒”。
　　
　　浑浑噩噩一个月后，小宇突然“醒悟”，“我来这里就是不想吸毒的，现在这样跟以前有什么区别？”于是，小宇又回到了某市。
　　
　　回去后，小宇没再吸食冰毒，却碰了K粉。“K粉和冰毒不一样，没尝试过，好奇就‘吃’了。”小宇说，“第一次吸食K粉，感觉天昏地暗的，很不舒服，一直在吐。”但朋友告诉他，再吃几次就好了。几次下来，小宇发现“吃K粉的心理负担没有那么大”，饭量也变得很大，甚至有些暴饮暴食，“每顿饭都必须吃得肚子撑不下”，也开始长身高长体重了。
　　
　　“这个东西跟K粉差不多，比K粉还凶点”
　　
　　2023年1月30日，小宇在酒楼为朋友过生日时遇到临检，第一次被抓。就在前一晚，小宇在朋友处购买K粉并吸食。小宇告诉记者，因未满16周岁，他在派出所待了几个小时就被大伯领回家。
　　
　　第二天，已在外地工作的父母赶回某市，但小宇不敢面对他们，便从家里躲了出去，直到父母实在耽搁不起，回到外地。他们给小宇打电话、发信息，语重心长地告诉小宇“碰毒品”的严重后果。但小宇不以为然，过了几天，小宇感觉恢复平常了，便又开始吸食毒品。一个多月后，在朋友的举报下，小宇因吸毒第二次被抓，但因未满16周岁又只被关了几个小时。2023年3月2日，小宇签订了社区戒毒协议书。因为每个月需要尿检，小宇不再吸食K粉。
　　
　　一天，朋友将含有依托咪酯的电子烟拿给小宇，并说：“这个东西跟K粉差不多，比K粉还凶点，而且不是毒品。”他当即拿手机搜索，屏幕上的“麻醉药”打消了小宇的疑虑。
　　
　　“抽了两口就昏了，比K粉还凶，几秒钟就上头，吸后脑袋清醒，全身都在发麻发抖。”因为新鲜、好奇，小宇吸了第一口，“感觉比K粉还好耍，又方便，不容易被认出来。”小宇因此开始天天吸食含有依托咪酯的电子烟，一个烟弹半小时就被抽完。他坦言，因为吸食依托咪酯自己被抓过多次，在酒吧里、大街上都被抓到过，“但只是东西被缴了，连派出所都没进”，于是，小宇更觉得无所谓，更加肆意地吸食。
　　
　　后来，小宇通过网络得知依托咪酯于2023年10月1日将被正式列入毒品管制，便在9月份去往父母工作的城市，尝试戒掉依托咪酯。
　　
　　直到2023年12月15日，回到某市的小宇在为一个朋友过生日时，同来参加聚会的一个客人从曾经贩卖含依托咪酯的电子烟的好友那里买来了10多个烟弹，眼见朋友们开始吸食，3个月未碰毒品的小宇再也控制不住，和朋友连续吸食了一个星期。
　　
　　2023年12月25日，小宇回社区年底返检，K粉、冰毒尿检均合格，依托咪酯尿检呈阳性，他第三次被抓。“我一直不晓得未成年人可以强戒，以为这次被抓还是像以前那样，最多被拘留几天。”小宇表示，当拘留结束，看到强制隔离戒毒决定书的那一刻，他彻底傻眼了。小宇被强制隔离戒毒两年。
　　
　　如今，小宇被送入强制隔离戒毒所已经5个多月，在父母、民警的关心帮助下，他从最初的抵触逐渐适应戒治生活。“这次强戒对我来说，其实也是一件好事。我得到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明白了爸妈其实一直在我身上付出了很多。”小宇告诉记者，进戒毒所后父母一直在给他写信，每个月都要来看他两次，尽管他们过来很远。
　　
　　在最近母亲给小宇寄来的一封信上，写着：人总要经历过才晓得有些事情该做，有些事情不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