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俊峰
因为工作,人到阿坝。新工作、新同事、新环境,连同对家人的牵挂,都沉甸甸地压在心上。初至高原的眩晕感还未完全褪去,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隔着一层薄纱。
心头烦闷,便信步走出法院大楼。高原的风凛冽又干净,一下吹散了办公桌上的沉闷。阿坝县城依山而建,一抬头,天近在咫尺,那些飘浮的云仿佛就在鼻尖。它们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变幻,肆意填满这片高阔的蓝。
你看那傍着远山的云,低垂厚重,仿佛是山延伸出的魂,带着高原牧区古老的呼吸,沉稳地罩在山头上。这云像极了此刻心头那份新职的份量——庄严,肃穆,需要我用时间去参透。
山巅上方的云则全然是另一番光景:层层叠叠,蓬松柔软,夕阳给他们镶上了金边,有时还晕出点淡淡的粉紫,轻盈如梦。它们在最高的地方流连,自由而舒展,无拘无束,又像是一个甜美的引诱,引诱着你放下重负,飞升起来。看着看着,心尖上那块最沉重的巨石似乎在悄然松动,并被这云轻盈的姿态缓缓托起。
城外,草原广袤,直达天边。公路蜿蜒,如同大地的银色脉搏。视野开阔处,云愈发活泼起来。它们是高原真正的孩子,成群结队,聚散如嬉闹的羊群,或如松散的棉絮被风之手肆意揉捏。一大朵,一大朵,悠悠然地飘过头顶,低得仿佛纵身一跃就能摸到那股子温柔的凉气。午后的光影穿过云层,在连绵的草坡上投下巨大的、瞬息万变的身影。望着草原尽头层峦叠嶂的远山和山巅若隐若现的薄雪,再望着这头顶奔涌不息的云海,一种渺小感油然而生。什么案子里理不清的线头、聊天时听不懂的窘迫,还有半夜想家时睡不着的孤寂,此刻在这天地云山面前,仿佛风中的草籽,都轻飘了起来。
我长久地站立着,目光追随着云游的方向,飘过审判大楼高耸的屋顶,飘过远处施工塔吊的臂膀,飘过红顶白墙的夯土藏居,也飘过我自己的身影。它们像是天地间最从容的过客,不因何而停留。心绪被这流动的云牵引着,飘得很远很远,直到卷宗的棱角似乎变得模糊,那份初来乍到的惶恐,也被这无尽的天风和流动的云缓缓梳理,熨帖了些许。
原来阿坝的云,并不只是天空的点缀。它是无声的安慰剂,是疗愈的风景。在这片离天更近的土地上,它们厚时如山,教我沉稳担当;轻时如羽,予我精神翱翔。它们是此间永恒流动的诗篇,无声地告诉我:再大的风浪,在浩瀚的时空面前终会平息;再重的责任,在这高远的境界之中,亦可化作一种澄明与坦荡。
回望小城,新安装的路灯在暮色将至前安静列队,灯尚未亮,却已蕴着守候的光。深吸一口清冽空气,心头那缕因云而生的飘渺思绪,如同被揉进这高原的脉络里,变得踏实而沉静。脚下的路虽长,有这方天地相伴,有这浩渺苍云为友,我知道自己会慢慢站定,也终将成为这片高原上,一道别人眼中的风景。
(作者单位:阿坝县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