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和解协议背后的不眠夜
——长虹公司跨国诉讼成功和解的故事
本报记者 麻蓉生 蒋京洲
2016年3月,四川长虹公司法务部。
法务部部长王晓鹏点燃一支烟,向记者娓娓道来5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跨国诉讼。烟气氤氲间,王晓鹏微眯着眼睛,仿佛回到了那张没有硝烟的谈判桌上。
2011年底,M国全球著名咨询公司X公司起诉长虹。半年后,双方达成庭外和解。协议达成的背后,是各方利益明争暗斗的博弈;是长虹法务部工作人员和X公司谈判人员一个又一个的不眠夜。
A
突然被诉
“这无疑是侵权行为!”
2011年12月,X公司在M国某法院对长虹提起诉讼。X公司称根据之前的协议,长虹使用了其云平台软件而未支付足够的使用费。X公司称,“这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是一种侵权行为!”
根据X公司方面的举证,X公司与长虹之间的云平台软件授权协议是授权对长虹用户的行为数据进行分析和整理。此次X公司指控,通过统计网络访问数据,观察到短时间内以长虹名义使用的客户端增长了上千倍。X公司称,如果更长时间观察的话,数量应远远不止这些。
针对赔偿,X公司提出根据其单方面取证的客户端数量进行赔偿。长虹方面表示拒绝。
此前,X公司一直和长虹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还曾经打算要与长虹共同研发新产品。虽然后来此事并未进行,但双方依然保持良好的关系。此次X公司的突然诉讼,长虹方面猝不及防,一开始就陷入了被动。
长虹法务部获知此事后,立刻着手处理。法务部首先联系了长虹在M国的律师,让他们先期出庭应诉,随后派人赶到X公司的中国分部,会见了X公司中国部的总裁及其法律顾问。长虹得到的回复:这是公司M国总部发起的诉讼,中国分部无权处置。
B
尝试会面
“你们就派个法务部长来?”
寻求X公司中国分部方面帮助未果后,法务部通过长虹在M国的律师联系X公司M国总部,请求会谈。
王晓鹏此时心里已隐隐清楚,在这次诉讼中,长虹仓促应诉所面临的形势十分不利。他的计划是在把事情解决在一审判决之前——同对方进行和解。而当务之急,就是要争取到一个面谈的机会。
对方回复很快:“不见。你们长虹派个法务部长,就想见我们公司最高层?没门儿!”
碰了壁的王晓鹏又转而请求X公司中国分部帮忙联络斡旋。在中国方面高层的努力下,X公司总部总算同意和长虹见面会谈一次。
虽然得到了面谈的机会,王晓鹏心里也清楚,和解的机会相当渺茫。X公司方面此次诉讼,准备十分充分。想要让它同意和解,老实说,王晓鹏也没什么底气。
但对于此刻的长虹来说,这是一个重大机会,必须抓住。2012年2月底,王晓鹏和法务部的同事一行三人启程来到M国,准备同X公司进行谈判。
C
备受冷落
“贵公司待客之礼闻所未闻”
次日清晨,暴雨。旅店里,黑着眼圈的王晓鹏合上他的笔记本,对着镜子穿上西装打好领带,对同事说,“走吧。”
来到X公司的总部大楼,工作人员将王晓鹏和他的同事们带到了会谈室里。谈判桌的对面,坐着X公司副总裁斯密斯、知识产权总经理、外聘律所合伙人等,斯密斯身着一件花纹套衫,显得十分轻松。
斯密斯看三人进来,示意让几人坐在对面:“让我们开始吧。”
这一连串举动让王晓鹏和同事们有些面面相觑:刚刚坐定,就要和对手谈判,甚至没有提供茶水。“贵公司也是国际知名的大公司,你们这样的待客之礼简直闻所未闻!”王晓鹏感到有些愤怒。
没等长虹方面的翻译开口,斯密斯皱了下眉头问己方的翻译:“他是不是发火了?”
D
自证不利
“请贵公司提供相关证据”
在大约3小时的谈判过程中,双方各执一词,坚持各自立场。和解的目标看上去依然是一座“遥远的桥”。
谈判的前一夜,王晓鹏在M国的旅店里,彻夜未眠。在他面前的笔记本上,满满地写着为明天谈判要准备的观点纪要。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觉得还缺少决定性的一击,能够让X公司知难而退。
窗外警车呼啸而过,王晓鹏灵机一动,既然X公司指控来源于长虹客户端数量的增长,那么它是怎么做到的?如果它能够提出明确的证据,是否说明在分发给长虹的客户端都留有后门,来监控用户资料?
沿着这条思路,一个计划开始在王晓鹏的心里形成……
和谈僵持不下。X公司方面的律师强势的态度让长虹方面有些无力招架,以至于根本在和解的议题上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
王晓鹏突然说;“那既然贵公司认为我们长虹有侵权行为,我们长虹技术条件有限,无法进行数据查证。如果贵公司握有相关的证据可以向中国警方报案,让警方参与调查,以确认贵公司的质疑。”
发现事情不对的是对方的律师。他对着斯密斯耳语了几句之后,斯密斯脸上的表情转喜为忧。“今天上午的谈判就到这里吧。我们回去商量之后给你答复。”斯密斯说。听到这句话,王晓鹏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E
敲山震虎
“远远小于在中国市场的利益”
谈判桌上,王晓鹏说,“对于X公司指控来源长虹IP地址的客户端数量增长,有一个事实必须解释:长虹来访人员非常多,非长虹产品可能接入网络。对于外来者的设备使用情况,长虹是没有办法监管的。长虹也有提供宽带网络给员工,对住宅区人员的设备使用,长虹也无法控制。”
对此,X公司表示,长虹总部开放WIFI给来访者的行为,这在M国人看来简直“难以置信”。尽管不能排除长虹提供的WIFI被外访人员或黑客攻击利用,但是长虹没有从技术上进行规范,因而是应该承担相应责任的。
王晓鹏表示:“长虹对于指控‘非常惊讶’。本着合作双赢的精神,希望能够更看重未来的合作发展。事实上,长虹在M国的利益,远小于贵公司在中国市场的利益。”
短暂的沉默后,斯密斯对工作人员挥了挥手。不一会,工作人员推着一辆满载咖啡茶饮的小车进入谈判室。“现在,让我们好好谈谈吧。”斯密斯双手托腮说道。
F
和解达成
间接推进国产自主
当天下午,X公司方面表示:为避免进入旷日持久的诉讼,愿意和解。但要遵守几个基本原则:一是改变许可模式;二是长虹给予配合支持X公司技术升级。
这样的条件实际上就是放弃了赔偿的要求,已经做出了巨大让步。王晓鹏也同意这样的结果。
此时他的想法已得到印证:X公司极力避免这些证据,特别是取证过程出现在诉讼中。X公司有没有通过客户端后门对访问来源监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X公司确认了通过这样的方式取证,他也就具备了窃取用户资料的能力。对于云平台这样一个行业来说,这样的污点是很难自证清白的。X公司的客户不仅有长虹,也有众多全球500强企业。如果X公司的服务未被政府监管,必然乱象丛生。监管介入,无论如何都是对方不想看到的结果。
就这样,王晓鹏和同事在M国“四两拨千斤”,摸到了对方在取证环节上的软肋,在谈判桌上给予致命一击,让这个全球知名的咨询公司松了口。
回国后,王晓鹏向省有关部门反映了此次的情况,并说明了我国企业使用别国软件的安全隐患。同年,国家有关部门开始推行自主知识产权的应用软件,而长虹此次的诉讼和解,也间接地推动着历史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