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手”律师白朝城：将法律的温暖传递给需要的人

四川法治报全媒体记者 周靖

“我的人生因为法律重新扬帆起航，而人生的意义远不止于此。作为一名法律工作者，我深刻地知道，还有很多人需要法律的帮助……”7月1日，在全省律师行业庆七一表扬“两优一先”暨十佳典型案例发布活动现场，“无手”律师白朝城站上发言台，讲述了自己追逐法律梦、将法律的温暖传递给弱势群体故事。

近日，记者走进四川凌正律师事务所，与白朝城进行了深入的交谈，探寻他不寻常外表下与自己艰难战斗的心路历程，以及成为律师背后不为人知的法律故事。

一次变故，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2002年1月11日，是白朝城永生难忘的日子。这一天，白朝城像往常一样在工地做临时工，却不慎被掉落的高压电线击中双臂，高压电流一瞬间贯穿整个身体。“我坠入了强光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十分刺眼。”忆及往事，白朝城面露难色。

倒在地上的白朝城，被工友第一时间送往医院。从工地到医院，白朝城的意识十分清醒，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想吼叫，但他咬紧牙关坚持着。

从手术室出来，白朝城捡回了一条命。但当麻醉药效消退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的双手至肘部以下被截肢。“特别绝望。”白朝城告诉记者，“人生突然发生巨大变化，未来要怎么走，我完全无法想象，很迷茫。”

高压电的一击，不仅对白朝城的身体造成永久性伤害，也为他的人生按下了重启键。

“连走路都不会了。”白朝城说，“都是父母扶着我在医院的走廊里，一边扒着墙，一边支撑着他们，一步步慢慢地迈。”在21岁人生刚刚开始的年华，失去双手的白朝城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从学走路、学穿衣吃饭开始，艰难地重新开始学习所有生活技能。

然而更艰难的，还是讨要医疗费和赔偿款。白朝城在医院住了6个多月，医疗费花了好几万，责任方前前后后只垫付了一小部分，这对于高昂的医疗费几乎杯水车薪。为了维持白朝城的治疗，父母不惜变卖家产、找亲朋借钱，本就贫困的家庭愈加雪上加霜。“我记得有一天夜晚，父亲把一捆甘蔗搬到了病房里。”白朝城说着用左手肘末端盖住眼睛，补充道，“当时是从农村老家拖到县城去卖，没卖完。”

临近出院，对未来的迷茫、家庭的重压让白朝城不堪重负，他独自站上了医院的楼顶，望着十字路口川流不息的车流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内心汹涌杂乱，“曾经我是他们中的一个，未来我将去向哪里？”白朝城坦言，他曾想过纵身一跃一了百了，但父母为自己操碎了心，还欠了很多亲戚朋友的“人情”，不能这样自私地逃避，他暗下决心勇敢重新站起来，在人生的跑道里跑到底。

请律师、打官司……白朝城开始了艰难又漫长的维权。在这个过程中，他对法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当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想看看法律到底是个什么神秘的东西。”于是从2005年起，白朝城开始自学法律。从此，与法律结下了不解之缘。

十年苦读，成为一级残疾通过法考第一人

白朝城学习法律遇到的第一个障碍是书写。双手被截肢，该如何写字?他为此尝试过好几种办法：用嘴巴和肘部夹着笔，用双脚练习写字，但“比较受限”，最后，白朝城不得不用肘部以上的残肢夹着笔写字。经过六个月的疯狂练习，在写完了一张又一张废报纸，双肘时而被锋利的纸张划破又愈合后，白朝城终于能进行基本的书写了。“正常人的肘部以上部分一般是不能合到一起的”，但长时间练习下来，白朝城的双肘、肩关节变得十分灵活。采访时，白朝城灵活地用肘部夹起签字笔演示，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下笔自然流畅，字迹倔强有力。

2005年8月1日，白朝城第一次报名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3个科目全部通过。四年后，他通过自学考试专科所有科目的考试，取得了四川大学法律专业专科毕业证。但白朝城并不满足于此，在长久的学习中他愈加向往法律，立志成为一名律师。紧接着他又报考了四川师范大学的律师专业，继续向本科迈进。

2010年，白朝城一边修读本科课程，一边开始了司法考试（现为法律职业资格考试）之路。白朝城在司法考试报名进行现场确认时，雅安市司法局了解到他经济困难，便专题报告省司法厅同意、上报司法部核准免收考务费，并在不违反有关规定的前提下，帮助白朝城顺利进行考试。但由于书写速度不能与正常水平相比，白朝城未能完成答卷，第一次司法考试以几分之差失利。

2011年7月，白朝城获得了四川师范大学律师专业本科毕业证。然而，就在拿到毕业证几天后，一直在背后默默付出的父亲突然病逝，给白朝城带去了沉重的打击。这个坚强乐观、努力生活的男人，命运似乎不曾眷顾，总是折磨。

但白朝城早已没有了退路。悲痛之余，他全身心投入到备考中，每天天一亮就起床看书，直到晚上十二点以后才睡觉。“除了必须要办的事，我都留在家里复习。”白朝城说。那段时间里，他始终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着。

再次参加司法考试，雅安市司法局依然层层上报、经核准后免收了白朝城的考务费，并在考试时专门准备了压条，帮助他答卷时固定答题纸，避免影响书写速度。

2011年11月18日，司法考试成绩出来了。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白朝城点开了查分网页——通过！白朝城有些难以置信，立即电话联系雅安市司法局再次进行了确认。白朝城的努力没有白费，他通过了国家司法考试，拿到了成为一名律师的“敲门砖”。

2012年4月，白朝城领取了法律职业资格证书，成为全国肢体一级残疾通过司法考试的第一人。

成为律师，用法律传递温暖与希望

2013年7月23日，在经过了一年的实习期后，白朝城如愿领到了律师执业证，正式进入律师行业，成为了一名专职律师。此外，雅安市司法局、市法律援助中心特聘白朝城为当时唯一外聘律师，市残联聘任他为法律顾问。“当时办了很多法律援助的案子。”白朝城表示，长期以来办理法律援助案件提高了实务能力和执业技能，也让自己在行业里有了十足的底气。

在漫长的追逐律师梦的道路上，白朝城收获了许多的善意与帮助：为送他到法援中心独自在大热天骑车的市残联工作人员，尽全力帮助他维权的法律援助律师，个体户期间市残联免费赠送的电脑，司法考试时司法行政部门特批提供的压条，亲戚朋友的帮助支持，父母的理解付出，爱人的形影不离……“真的离不开身边人的帮助，很多单位部门也给予了我极大的支持。”聊起这些往事，白朝城的眼里流露出满满的感激。

一路走来，白朝城尝到了很多温暖，也乐于将这份温暖传递给有需要的人。2013年，广西的重度残疾人廖某某通过互联网向白朝城寻求帮助。他因交通事故不幸截瘫，造成一级伤残，“他想请我做他的代理律师，但实在太远了，而且当时手里也有其他工作安排。”白朝城告诉记者，了解了对方的经历、查看了诉讼文书和相关资料，发现原有判决赔偿数额明显不足，当即决定帮助他。在后来长达六年的时间里，白朝城白天忙完自己的工作，晚上再利用休息时间远程提供免费法律咨询、代拟诉讼材料，后经法院终审判决赔偿金额从原来的40余万元翻倍增加到近100万元，最终在2019年帮助对方讨回了全部赔偿款。整个过程中，他未收取任何报酬。

“看到遇到法律问题感到无助前来找我的人，就像看到了当年维权路上的我一样。”白朝城说，“我深知不懂法律知识的困难，所以对于前来求助的人我都尽可能提供帮助。”

2021年，白朝城在办理一起人身损害赔偿案件期间，发现当事人经济条件困难，连诉讼费都缴纳不起，在得知对方为持证残疾人后，他主动联系雅安市法律援助中心将其案件转为法律援助案件，免费为其提供法律服务。在办案期间还多次专门跑到成都调查取证，最终通过调解责任主体单位对当事人进行一次性赔偿。除了时常办理法律援助案件，白朝城还积极参加普法活动、免费提供法律咨询，积极为残疾人发声、建言献策。其中，他对《雅安市城市公共停车位管理若干规定（草案征求意见稿）》提出的三条关于无障碍停车位的完善和监管意见得到了肯定回复。白朝城告诉记者：“能够用法律专业知识帮助别人，对社会做出贡献，我感觉很幸福。”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白朝城说，2019年11月底，他成立了律师事务所，期待着有更多的人与其同行，一起用法律为弱势群体撑起“保护伞”，让他们感到温暖、看到希望。

讲述结尾，白朝城坚定地说道：“我始终坚信，我们的一份绵薄之力，挽救的是一个家庭，传递的是正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