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的温度

尹金光 四川法治报全媒体记者雍剑波

“来，老秦，先坐下喝点儿水。”在执行办案中心，岳池县法院法官用瓷杯向比自己稍长一点年岁的被执行人秦某递过去一杯水。

“这几天我长了口腔溃疡，喝热水烫起痛。”

“你放心，刚听你说患了溃疡，就专门给你倒了一杯常温的矿泉水。”

秦某是四川岳池县人，因拖欠重庆人苏某的货款1.1万元，而成为重庆大渡口区法院一起案件的被执行人。秦某名下查无财产，也不配合法院工作，面对执行法官的财产调查，语气恶劣，态度蛮横，还公然向法院喊话：“我已经离婚了，现在没有财产。人在岳池，随便你们怎么执行！”

此前，岳池县法院与重庆市合川区人民法院、重庆市第三中级法院及辖区法院签订了跨域执行协作框架协议：平台共建、信息共享、措施共举……让这桩困扰大渡口区法院四年的执行案件看到了一线曙光。

2023年5月16日，重庆市大渡口区法院发来委托执行函，请求岳池县法院协助对被执行人秦某采取拘传、拘留措施，并提示本案执行有两难：一是被执行人蛮不讲理，抗拒执行；二是被执行人在市场内杀猪卖肉，手有利器，可能存在暴力抗法。

执行部署会上，执行发官的发言得到认可：“秦某已将名下房产及车辆过户在其子女及前妻名下，连银行卡与微信也都没用自己的。但秦某无其他案件，欠款少，采取强制措施前，可先尝试做其思想工作，说服其主动履行。同时法警在外围隐蔽待命，如遇有紧急情况及时处置。”

孟夏之日，万物并秀。在城内某市场，执行局法官见到了须发不齐、面色黝黑的被执行人秦某。因担心执行干警在现场办案可能影响秦某菜市场早高峰的生意，法官将会面的时间选在了上午十一点多。

“现在来找你，不会耽误你生意吧？”表明身份、说明来意后，法官略表歉意的问话方式让秦某颇感意外。

“不会不会，法官，请进来坐。”

“听说你前几年做生意，与重庆人苏某有业务往来，你到底欠不欠他钱？”

“不欠。”秦某直截了当，不过又作了补充，“当时我与二三十个人有生意联系，也有可能个别账务遗漏了，没有了结。但苏某一直未将我签字的证据给我看，却不断找我要钱，后来苏某向大渡口区法院起诉，还要法院来抓我。喊他来嘛，我怕他？”

“你先别着急，有话慢慢说。”法官不停安抚秦某的情绪，“当时诉讼开庭你参加了吗？”

“他的证据不给我看，我去干嘛？重庆又不近，来回车费、伙食费谁来出？哎，要不是我得了口腔溃疡，张嘴就疼，我得向法官就此事好好说道说道。”

“苏某也向我们讲述了你们当时生意往来的过程，某些环节与你说的有出入。你可否到我们法院去，将一些事实核实清楚？”

与秦某的交流很顺利，并未出现执行预案里的“刀光剑影”“短兵相接”。“也许是法官的真诚，让秦某放下了心中的芥蒂。”法官暗自想道。经过反复劝导和思想工作，秦某心平气和地随执行法官来到法院。

岳池县法院将办案情况迅速通报给大渡口区法院。

在执行办案中心，法官给秦某倒了一杯水，微笑着将对他的称呼从先前的“秦××”变成了“老秦”。法官隔着一张椭圆形木桌在他对面坐下来，和他慢慢聊天。

他们从他的个人婚姻、子女情况、生意经营、诉讼案件，聊到其个人爱好、家庭责任、诚实守信以及执行情况......听到他讲述对家庭和子女的付出时，法官毫不吝啬伸出拇指为他点赞。当谈到因受疫情影响导致生意惨淡，欠人货款被申请人上门追债时，他的情绪愈发激动。

青山着意化为桥。在微风拂煦的窗前，法官设身处地暖言相慰，让秦某语气暖和了不少，提及个人债务及案件执行的态度时，不再是对抗和抵触。

午饭时分，法官助理小胡送来提前预订的两份盒饭。法官将没有辣椒、荤素搭配的营养套餐送至秦某跟前，半开玩笑说：“老秦，午饭就在这里吃，给家里打个电话。咱俩吃的一样，可别说我的碗里肉多，你的碗里肉少哟。”

“哈哈哈，法官，这可真麻烦你了。”秦某久违地露出了笑脸。

接近下午三点，重庆市大渡口区法院执行局廖法官一行六人到达岳池。面对匆匆赶到的大渡口区法院法官，秦某又故伎重施，再度以各种理由搪塞，百般推脱，拒不履行。对被执行人秦某的反复无常，廖法官果断对其宣布了拘留决定书，并为其戴上械具，准备送往重庆执行拘留。迫于法院强大的执行威慑，秦某露出慌张之色，眉眼耷拉，似有所求地望着岳池县法院法官。

“廖法官，秦某欠钱是实，生效判决也需履行，但他现在生意确实比困难，请给我点时间，让我单独和他谈谈。”在廖法官面前，岳池县法院法官为秦某求了情。

在办案中心的一角，法官以朋友般的语气，轻声对秦某说：“诚信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法院判决生效后，如果不履行还款，可能会被限高失信，单就列为失信被执行人而言，就会直接导致你做生意无法办理贷款，无法乘坐飞机高铁，还可能影响你儿子当兵服役......如果你有财产而拒不履行，不但会被司法拘留，还可能被追究刑事责任……”

也许是法官的提醒触动了他，秦某渐渐松动，表示愿意与家属商量，一起想办法。

几通电话，几经辗转，秦某终于凑齐欠款，当场履行，并通过廖法官向申请执行人道歉。

案件成功执结，握手言别大渡口区法院执行法官，看见秦某离去的背影，岳池县法院的法官终于松了一口气。

午后四点，斜日临窗。

阳光微醺，在白色的瓷杯上映射出金色的光辉。手触瓷杯，水温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