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扁肉寄乡思

□ 李捷

　　
　　我的青少年时期是在三明的一个小镇上度过的。离开小镇，倏忽之间，二十年光阴逝去，但彼时的人和事物仍留存脑海，尤其是在无名小巷吃到的扁肉，更是记忆犹新。“春前腊后物华催，时伴儿曹把酒杯。蒸饼犹能十字裂，馄饨那得五般来。”馄饨即是扁肉，一想到那碗滚烫鲜香、味美爽口的扁肉，我又忍不住垂涎三尺了。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清晨，闲来无事，便去寻觅朋友推荐的一处扁肉店。朋友说，那家店的扁肉是先将纯瘦肉反复捶打呈泥状，与盐、料酒等调匀后为馅料，再用劲道十足的面粉揉制成薄如蝉翼的皮，包裹肉馅后捏为蝴蝶状，煮熟后盛在碗里，个个晶莹剔透、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肉嫩味鲜、香滑爽口……简直说得我馋涎欲滴。
　　
　　遂按图索骥，曲曲折折地绕进一条小巷。记忆中巷道两旁多为历经沧桑的老屋旧铺，徜徉在那极具独特韵味和悠久历史的小巷里，不由得让人产生一缕缕乡愁。
　　
　　经路人热情指引，终于在小巷深处寻到了目标。店面颇有些陈旧，桌椅板凳都是老古董，倒还整洁。估计已是过了饭点，店中人并不多。老板是位利落的中年男人，系着黑布围裙，脸上笑容可掬。
　　
　　不大会功夫，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扁肉便端上了桌。盛放在大骨汤中的扁肉果然个个饱满晶莹、宛如玉雕，再配以鲜美的海带丝、翠绿的葱花和水嫩的青菜，我不由得口舌生津。夹起一个咀嚼开来，唇齿间顿时弥漫了鲜美嫩滑的感觉，再啜一口汤消食解腻，真是人间美味，唯觉遗憾是没有辣味。
　　
　　自此以后，我便不时去到那小店，叫上一碗扁肉，特地嘱咐老板加些红油辣子，红油亮色、香辣爽嫩，对味蕾的刺激愈发立体丰富，更让人垂涎三尺。老板和旁人见我这般吃法，啧啧称奇。
　　
　　今年年初，终于有机会到三明出差。刚放下行李，我便急不可耐地前往小巷中的扁肉店。虽自信记忆力惊人，但在小巷中转悠半天，竟然迷路了。经过多次询问，终于找到了那家小店。二十年过去，它竟然还坚守原地，让我莫名有些感动。房屋依稀还是原来的模样，桌椅摆设似乎也无变动，连老板的容颜也好像未曾更改。恍惚中我竟然有了穿越的感觉。趁着煮扁肉的闲暇，我问道：“老板驻颜有术啊，用的啥护肤品？二十多年前我见你就这模样。”老板哈哈大笑：“二十年前？意思是我二十年前就这么老了？”
　　
　　也许是我的话让老板心情舒畅，他如数家珍般介绍起自家扁肉的独到之处。制作肉馅只用现宰的生猪腿部纯瘦肉，不得下水，当天凌晨拿到肉就要去除筋膜，再顺着肉纤维横切成条状，放在木墩上用木槌敲打，敲打需有技巧，将瘦肉竖打可保留肉纤维中的水分，直至烂如绵、黏如糊，然后加适量碱水、盐、味精，用筷子搅成糊状。皮也有讲究，薄如蝉翼，仅有饺子皮四分之一厚度。这是老板每天一大早便起床，用优质面粉与土鸡蛋蛋清、少量碱水和匀后揉制，发好面后再千锤百打的结果。
　　
　　“好多外地回来的老三明，都要来吃一碗呢！”——说这话时，老板骄傲的神色溢于言表。
　　
　　谈话间，扁肉已煮熟，老板端了过来。我先闻了一下氤氲蒸腾的香气，鼻子的记忆是最真实、可靠、持久的，对，这就是二十年前的气味，口中的唾液也随之迅速分泌。我立即拿起筷子夹起一枚扁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慢慢品味这心心念念的美食。当熟悉的香气涌入鼻内，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的我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过去的一切是那样美好，但也夹杂着些许遗憾和悔恨，曾拥有无数次机遇却多又失之交臂……唉，如果时光能倒流该有多好！
　　
　　吃一碗扁肉，竟让我有了黄粱一梦的感觉。这碗扁肉承载了我过去的记忆，一想到它，便想到了二十年前在小镇无忧无虑、充满幸福的人生过往。它那让我念念不忘的美味，掺入了我青葱岁月的美好回忆，才使得我无法忘怀，连那有着扁肉店的小镇也因此更加令我难以忘却。那些归来的游子也会特意来品尝这扁肉，我想，也是因这美味融入了逝去岁月的难忘记忆和他们对家乡的思念吧！
　　
　　（作者单位：四川省自贡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