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陵清清过武胜

□ 文猛

　　
　　逆流而上，我是在武胜县跟上了嘉陵江入川的脚步，顺流而下，跟着嘉陵江走向长江，我得知道嘉陵江往哪里去——
　　
　　“千里嘉陵，武胜最长。”这句话，武胜人说了几千年，这是武胜人的底气。武胜，一个很阳刚的县名，嘉陵江流经武胜117公里，县内还有长滩寺河、兴隆河、复兴河、吉安河，以及74条小溪。“一江四河七十四溪”，山环水绕，“嘉陵明珠”，阳刚的武胜更似江南水乡的秀美。
　　
　　“千里嘉陵，武胜最美。”这句话，是86万武胜人最近几年庄严宣告的，这也是武胜人的底气，谁不说俺家乡好？美丽的嘉陵江流过的每一座城市，大家都说自己是嘉陵江上最美的城市。英雄的武胜人敢于大气地树标杆，他们感恩天地给他们一条江，让江水更清，让江岸更绿，让村庄更富，让城市更美，只有自己让山川河流服气，才能让江上所有的城市对自己服气。千里嘉陵，武胜敢于最美，就必然最美。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人们心中固存了几千年的生存法则。天地给了武胜人丰富的江河，他们在江河上用网箱养鱼、乘渔船打鱼，在江河岸边养猪，让武胜成为着名养鱼大县、捕鱼大县、养猪大县，污水随意排入江河，垃圾随意倾倒江河。后来，嘉陵江上建起了东西关、桐子壕两座中型电站，江水自净能力更加脆弱，“千里嘉陵，武胜最臭”，武胜大地上的江河水质一下降为三类水质，江河上污水东流，垃圾漂浮，“一江四河七十四溪”成为武胜人最为揪心的痛。
　　
　　嘉陵江保卫战打响啦————拆除江河上的养鱼网箱。武胜人以秋风扫落叶的气势做通养鱼人的工作，拆除一个网箱补助三千到五千资金，引导生产转型，选择陆上合适地方养鱼并完善污水处理设施。武胜所有江河上再见不到一处网箱养鱼，江河水面一下清爽。
　　
　　——渔民上岸。武胜县有劳动力的退捕渔民424人，他们祖祖辈辈就在江上捕鱼，武胜历史悠久的龙舟文化、优美动听的船工号子传承着武胜渔民的辉煌历史，武胜人血脉里总有龙舟竞渡的豪气和船工号子的激荡。武胜人最理解这些渔民的心情，县水产渔政局一条船一条船地走访，根据渔民自身情况和所在地条件，一船一策，帮助转产转业，助力渔民告别“水上漂”，实现“陆上安”，去过上一种不同于祖辈的全新生活。
　　
　　中心镇狮子口村渔民陈林看着自家几条渔船被拉上岸，心里空荡荡的，以前在江上一网下去几百斤鱼，鱼挂在网上满满当当，那是一个渔民的收获。尽管后来一网下去只有几十斤，甚至几斤，但是大江总不会让自己空手回家。水产渔政局和陈林一起想今后的出路，帮助他申请政策资金，派出工程师赵江手把手指导他搞养殖业，承包村里51亩水田，发展稻虾综合种养。
　　
　　走进陈林的养殖基地，一些工人正在池子里打捞龙虾，按照品质称重分装。陈林说，这是客户预定的龙虾，将送到各个餐馆。上岸第一年，他家的养殖场就收获两批小龙虾共5000斤，产值近20万元。陈林请我们吃小龙虾，笑着说自己最拿手的其实是煮嘉陵江鱼，但是养小龙虾让自己发了“虾财”，比捕鱼强多啦，他将扩大养殖规模，让更多和自己一道上岸的渔民参与进来，在江上能够搏风斗浪，在岸上就能够战天斗地。
　　
　　在陈林家的墙上我们见到了好几个轮舵盘，陈林说这是特意从自家船上留下来的。
　　
　　我们理解一个渔民对江河的感情。
　　
　　武胜人在江水清上大气魄，在两岸绿上更是大手笔——
　　
　　嘉陵江上没有高筑大坝修建水电站的漫长时光，嘉陵江就像一匹没有缰绳的野马，在大地上狂奔乱跳，随时把岸边的树、庄稼、田园、房屋踏在自己脚之下，除了顽强的芭茅草。庄稼提心吊胆，家园提心吊胆。嘉陵江消落带上伤痕累累，成为江边长长的疤痕。嘉陵江两岸不是一江风景，是一江痛到心底的“疤”。
　　
　　嘉陵江上筑起大坝，建起水电站，就像给嘉陵江系上两道缰绳，水涨到哪里，水落到哪里，完全在人们的掌控之中。
　　
　　让两岸变得更美，让一江清水流淌在大地上的画框中，成为沿江人民最热切的期盼，成为乡村振兴的一大主题——
　　
　　树是要种的。看着两岸光秃秃的消落带，就像一个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没有眼睫毛和眉毛。植树造林从绿化嘉陵江开始，这是武胜人的“江绿工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是航标灯和行动书。全县设立县乡村三级林长521名、三级河长427名，最大的中心任务就是植树和护河，每年植树造林重点区域就在嘉陵江两岸。桃树、李树、柑子树要栽，花开两岸；麻竹、柳树、松树、柏树要栽，绿满两岸。短短两年履行植树义务24.75万人次，完成营造林1400亩，让嘉陵江两岸除了庄稼地之外的消落带上都种上绿树，水岸线、山脊线、天际线都是生机盎然的绿意。
　　
　　庄稼是要种的。乡村振兴专班把规划出的武胜乡村振兴图落实到大地之上大江之上，哪里出现问题，专班就到哪里开专课。武胜人彩绘嘉陵江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笔，他们在昔日因洪水而被抛弃的摞荒地上因地制宜、因江而谋，种植8000亩彩色油菜、6000亩向日葵、20万亩大雅柑及20000亩黄精等中药材。每年举办的“油菜花节”“向日葵节”，嘉陵江两岸人头攒动，游客踏波而来，绿了江岸，富了群众。注目嘉陵江两岸，四季鲜花盛开，四季绿树长青，素雅的、浓艳的、高擎的、低伏的，无不轰轰烈烈。
　　
　　武胜人去年实现了全域公交，下一步将实现全域天然气、全域自来水、全域污水治理。“休闲江湾城，诗画田园乡。”这是武胜人给自己的名片，这一天一定会很快到来。
　　
　　拜访了武胜美丽的乡村，乘坐武胜人打造的游艇，我还得去拜问下游的嘉陵江。武胜江面上最初只有一艘游艇，后来客人实在太多，又打造了7艘，武胜人说还得再增加。“千里嘉陵，武胜最美”，不是自己在表白，是每一个到过武胜、准备到武胜的人共同的点赞。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天蓝蓝、水蓝蓝，江面如镜，再也想不出更精准的比喻。城映水中，村映水中，树映水中，天映水中，白鹭、红嘴鸥追逐看游艇走过的浪花，江水清着它的清，浪着它的浪，蓝着它的蓝，一江清波也荡去了我心中的尘埃，让我通心明亮，如一江清水。
　　
　　在游艇前后，不时有鱼群游动，鱼儿翻飞。同艇的乘客老徐曾经是江上的渔民，他上岸后在一家饭店专门做煮鱼的大厨。老徐祖祖辈辈在江上打鱼养鱼，自己却成了“叛逆者”，告别嘉陵江，走上江岸。他说他每周都要挤出时间来坐一次游艇，几天不见嘉陵江，心里空落落的。他指着远处的鱼群让我看，说这才禁渔两年，江中鱼就这么多，十年之后，江中鱼群该是多么让人惊异的景象。
　　
　　请老徐给我们喊一段嘉陵江船工号子——
　　
　　“嘉陵江水哟，嗨嗨，悠悠哟，嗨嗨。
　　
　　连手推船啰，嗨嗨，到河里走，嗨嗨。
　　
　　龙角山黄葛树，嗨嗨，是又壮又胖，嗨嗨。
　　
　　财神码头哟，嗨嗨，好热闹哟，嗨嗨。
　　
　　锅盔凉粉哟，嗨嗨，味道长哟，嗨嗨。
　　
　　下了船啰，嗨嗨，喝二两哟，嗨嗨……”
　　
　　我从老徐的号子中听出的是欢乐，听不到惊天动地惊心动魄，风平了，浪静了，水清了，嘉陵江船工号子少了昔日的悲壮和苍凉，少了昔日翻江倒海的生命激荡，我听出的就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欢乐和幸福，就是一种心底的歌唱。
　　
　　沿着嘉陵江一江清水走下去，嘉陵江走到重庆朝天门，一江清水投入长江，长江前方是三峡，三峡前方是大海，大海前方是天空……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